2007年的夏天，蝉鸣声撕心裂肺。乔青羽站在顺云县老宅门前，看着搬家工人将最后一件家具抬上卡车。父亲沉默地抽着烟，母亲的眼眶红肿得像两颗熟透的桃子。十六岁的她攥紧拳头，指甲深深陷入掌心，却感觉不到疼。 "青羽，上车了。"父亲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。 车子驶过县中心广场时，青羽把脸贴在车窗上。几个嗑瓜子的大妈朝他们的车子指指点点，嘴唇翻飞的模样让她想起那些毒蛇般缠绕她家两年的流言——"乔家那个大女儿，死得不干不净"、"听说肚子里还带着野种"、"活该，谁让她勾引有妇之夫"。 "别看。"母亲突然伸手遮住她的眼睛，掌心潮湿冰冷。 寰州的新家在一栋老式居民楼的四层，墙壁上爬着霉斑，楼道里弥漫着陈年的油烟味。青羽的房间朝北，窗外是一棵半死不活的梧桐树。她将姐姐的照片藏在数学课本夹层里——那是贝羽十八岁生日时拍的，穿着白色连衣裙，笑容比阳光还耀眼。 开学第一天，青羽穿着过大的校服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。班主任林老师怜悯的眼神让她胃部抽搐，她知道，自己的档案里一定写着"姐姐非正常死亡"之类的备注。 "我叫乔青羽。"她声音很轻，"喜欢看书。" 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。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坐在倒数第二排，没有鼓掌，只是安静地看着她。后来青羽才知道他叫明盛，是班上的物理课代表，父亲是寰州日报的记者。 十月的某个傍晚，青羽在图书馆角落发现一本被遗弃的相册。翻开第一页，她的血液瞬间凝固——那是姐姐高中毕业旅行的照片，贝羽站在海边，身边搂着她肩膀的男人，赫然是顺云县教育局副局长周维德。照片背面用褪色的钢笔字写着"2005.7.21，北戴河"。 "你认识这个人？" 青羽猛地合上相册。明盛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，镜片后的眼睛清澈见底。 "他上过我爸的专访，"明盛指着照片中的周维德，"去年因为贪污被调职了。" 那天晚上，青羽第一次向别人讲述了姐姐的事。学校天台的风很大，她的声音断断续续，像坏掉的收音机。明盛安静地听完，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笔记本。 "我们可以做个调查，"他说，"我爸教过我怎么做新闻采访。" 接下来的三个月，他们像两个蹩脚的侦探，利用周末时间走访贝羽曾经的同学、老师。明盛用零花钱买了支二手录音笔，青羽则学会了伪装成校报记者。真相像腐烂洋葱般被一层层剥开——贝羽曾是周维德儿子的家教，周维德以介绍工作为由多次单独约见她，最后一次是在她死亡前两天的晚上。 2008年春节，青羽全家回顺云参加表哥婚礼。宴席上周维德作为男方领导致辞，西装革履，谈笑风生。当司仪宣布"请新人向长辈敬茶"时，青羽突然站了起来。 "周副局长，"她的声音在颤抖，"你还记得乔贝羽吗？" 宴会厅瞬间安静。周维德的表情凝固了，手中的酒杯微微倾斜，红酒洒在雪白的桌布上，像一滩血。 "两年前的7月23日晚上，你把我姐叫到教育局宿舍，"青羽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海边合影，"第二天早上，她就被发现在澜江边..." 母亲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，父亲冲上来拽住她的胳膊。爷爷的巴掌落在她脸上时，青羽听见明盛在人群中喊她的名字。 回到寰州后，家里持续低气压。母亲开始整夜失眠，父亲抽烟越来越凶，爷爷打电话来骂她是"家门不幸"。只有明盛每天放学后等在楼梯口，默默递给她一盒温热的牛奶。 四月初的一个雨天，青羽逃课去了澜江边。雨水混着泪水模糊了视线，她一步步向江心走去，直到有人从背后紧紧抱住她。 "青羽！"明盛的声音在发抖，"你看看这个！" 他从防水袋里掏出一封信，是贝羽生前写给青羽的生日祝福，不知怎么被明盛从学校档案室找了出来。信纸已经泛黄，贝羽清秀的字迹却依然清晰："我们小青羽要永远像小鸟一样自由快乐..." 那天晚上，青羽发起了高烧。朦胧中她感觉有人轻轻握住她的手，像姐姐从前常做的那样。
